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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巫縣(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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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巫縣(2)

渠山巫縣, 終於到了。

此次案情發生的地點,就是這座小縣城。

起因是辰山寺丟了一座鑄金佛像,名無量佛。

為了這無量佛, 辰山寺派出高僧一路追查,卻不想查到的偷盜者, 竟確實江湖赫赫有名的段家鏢局, 段家鏢局與辰山寺僧人立刻起了沖突,打鬥死了人, 而後此事鬧到了官府。

本是江湖之事, 官府無需多管,硬要出面, 也只是應付,卻不想, 此事一鬧上官府, 官府內就莫名其妙死了幾人。

莫名其妙死的幾人中, 有一個就是巫山縣縣尉。

縣尉死後, 知縣越過州,直接上書朝廷,可惜那份文書還未送到朝中, 知縣便也身亡。

而後朝廷收到文書時,大為不解。

因為文書內容並不緊急,那位知縣似乎只是閑來無事,故作聰明舉薦自己。

但聖上因聽聞了知縣之事, 還是將文書給了應天府去調查。

這一調查, 才知文書裏, 居然藏著另一段話。

陸衡清他們此次前來,便是為了這一段話而來。

那一段話, 廢話頗多,但有一句,頗為微妙。

巫縣上屬洛州,而洛州,與那偷了無量佛的段家鏢局有關,而段家鏢局,多次負責洛州的鹽鐵官運。

“從文書上看,那位知縣是覺得,段家鏢局與洛州知府有關,很可能,洛州知府和段家鏢局操縱洛州鹽鐵,以官營為遮掩,走私斂財。”蘇大人看著一大摞資料,說道。

“鹽鐵走私是你們的事,我更關心的,是段家鏢局為何要偷無量佛,”祁宣坐在巫山縣唯一的破落客棧裏,靠著梁柱,玩味道,“辰山寺也算是江湖上有名的佛功練家子了,段家鏢局雖有聲名,但實力不在辰山寺之上,招惹他們,只能徒添煩惱,有趣。”

蘇大人對祁宣的有趣表示非常無趣,又道:“總而言之,無量佛也的確是個問題,雖是金身鑄成,卻為辰山寺所有,旁人忌憚辰山寺實力,也不敢妄動,而段家鏢局若是真與洛州知府勾結,也不當缺錢,此事另有隱情,辰山寺與段家鏢局在渠山山開打,無量佛便也在那山中消失,為今之計……”

“自當是去一趟渠山,探探那無量佛的蹤影,”祁宣笑著,提劍便要離開客棧,只是離開之前,又對蘇淩存和陸衡清道,“兩位文官大人平日都在動腦,鮮少動身,也不知體力如何,不過你們大可放心,有祁某在,若是在山林裏遇見什麽,定會全力護你們,哦,也不一定能護住。”

蘇淩存已經徹底無話可說。

陸衡清也不與祁宣多說一句,三人便一起上了渠山。

渠山林密,雪厚,本就路不好走,加之山徑曲折,更是難以通行。

幾人艱難地在渠山上搜尋多時,但一無所獲。

“找那無量佛的確困難,”祁宣攤手,“天快黑了,為今之計,似乎只有下山。”

“那便下山吧。”蘇淩存蘇大人略感失落,但想想也只能如此。

三人便要轉身下山。

而變故就在此時發生,蘇淩存手上一塊銅盤忽然出了異常聲響。

“等等,”蘇淩存看著手上的銅盤,眉頭緊皺,“應盤動了,此處當有江湖異術……”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之間,烈鳥忽然傾巢湧動,朝他們黑壓壓襲來。

“是當木喜雀,快走!”蘇大人大喊一聲。

祁宣連忙上前一步,掏出長劍:“你二人先走,我斷後……”他話還沒說完,就聽“哎呦”一聲,轉頭一看,原來是蘇淩存受了驚,一不註意把腳崴了。

“壞了。”祁宣看到這一幕,暗叫不好,他們三人,本也就他是武官,可與這烈鳥一戰,本想著他在前護著那二位,他們只需配合他下山便好,但現今變成了如此……

“蘇大人,我背您。”陸衡清出了聲,隨即將蘇淩存背了起來。

祁宣不滿:“你背他,你只能走得更慢。”

“你專心為我們抵擋烈鳥便是,”陸衡清聲音平靜,“我先帶蘇大人下山。”

說完,陸衡清不給祁宣再說話的機會,轉身背著蘇淩存快步離開。

“你背著他,小心你二人一起摔下山去!”祁宣喊一聲,但見陸衡清根本不理他,於是便再不多說,專心攻鳥。

倒也是好,若是這二人葬在山上,他查案那豈不更方便了。

但祁宣很快便知,自己想錯了。

他再山下見到了陸衡清,還有他身邊的蘇淩存。

祁宣琢磨著陸衡清和蘇淩存完好的模樣,眉頭皺得緊。

但還未詢問什麽,他又發現陸衡清身邊躺著另一個人。

是個約莫十歲的男孩,模樣有些眼熟,穿一身粗布衣裳,渾身是傷,昏迷不醒。

“這又是何人?”祁宣問陸衡清。

“半山腰上撿到的。”陸衡清簡短回答。

“半山腰?”祁宣一楞,“陸衡清,下山路陡,你背著蘇大人,卻還有功夫再撿一人。”

“這不是多虧你在後擋烈鳥,我才有空麽。”陸衡清看著他,淡淡回覆。

祁宣看著陸衡清,只覺得自己從他方才的話語出品出了些諷刺來。

他在諷刺什麽,他小看了他?是啊,學堂讀書那會兒,陸衡清便什麽都在他之上,武學也是。

本想這麽多年他只知讀書,身體素質大不如前,倒是他想得淺薄。

“你在想什麽?”陸衡清看著他又開口,“該回去了,馬上要日落。”

“你要把這撿到的人也帶回去?”祁宣不滿,“山中死人而已,帶回去麻煩自己。”

“祁宣,”陸衡清又對他道,“你在想什麽。”

祁宣一楞,看到了那昏迷不醒的男孩手腕上金繩。

此繩編法特殊,是京城官家人偏愛的樣式,男孩身穿粗布,上繡一個“荷”字,一瞧便是這巫縣最大的妓館荷月坊的衣裳。

此男孩來歷的確有趣。

“我是在想,這男孩年歲如此小,便能在巫縣如此出名的妓館荷月坊做事,恐怕看了不少美妓,”祁宣惡劣地勾起嘴角,“待他醒來後,我倒想問問,這荷月坊有沒有什麽女子,能有如陸夫人那般貌美,若是有,我定要去好好憐惜一番。”

陸衡清沒說話,冷著一張臉,抱起男孩,又讓崴了腳的蘇大人扶著他,徑直離開了。

巫縣沒有什麽好的大夫,大雪封路,一時半刻也沒辦法請外面更好的郎中來為男孩醫治。

男孩在床上躺了一月有餘,幾歷險況,最後總算平安穩定下來。

也是到此事,蘇淩存坐在桌前,看著面前的卷軸,一聲松嘆。

此案到此,也查的差不多了。

一月多的走訪探尋整理思考,最後證據確鑿,與段家鏢局勾結一處私販鹽鐵的,其實並不是洛州知府,而正是那死去的巫山知縣和縣尉。

起初幾人都不信此番真是一小小知縣所為,但無數次探查下來,所有人都不得不接受這一事實。

一個小小知縣,竟也能貪汙至此,在他那家徒四壁的小府院地下,埋藏著滿面墻的黃金。

而段家鏢局之所以為了那尊鑄金無量佛像與辰山寺開打,只因那裏面藏著他們私販鹽鐵的鐵證。

洛州知府差點以死自證清白,幸而沒有釀成大禍。

案情到此,算是最終告結。

但剛一告結,另一件事就發生了。

洛州知府派人過來捉拿段家鏢局的人,順道“請”與他們發生沖突的辰山寺人也去官府走一趟品品茶,此事本很正常,而誰也沒有想打,就在幾天前,洛州知府的人手、段家鏢局、辰山寺之人,一同死在了一處。

此事一出,所有人駭然。

整個案情本也就是圍繞段家鏢局、巫山知縣、辰山寺之人展開,知府洗脫嫌疑,最後主持公道,但誰也沒想到,幾方人,最後竟然全死了。

蹊蹺,究竟是誰要了他們的命。

難不成,暗處還有另一方人馬,是從未在他們調查中露面的?

此事一出,蘇淩存祁宣陸衡清三人都徹夜難眠。

時至今日,此事仍沒有頭緒。

不過也有好事發生。

從渠山救下來的男孩,醒來了。

*

男孩原是洛州通判張顯慧之幼子張書笛,因與兄姐來巫縣游玩走失,便再也沒有回去。

“可你明明知道自己家門,為何不求助於人回家呢,何況伯伯聽說,你家人也派人來此找過你,你也並非不知情。”蘇淩存蹲下來,看著床上坐著的小男孩,輕聲細語問。

祁宣靠著房間一旁的墻壁,冷哼一聲:“這小子死活不願說,當是另有隱情。”

蘇淩存皺眉,看著小男孩,又問:“小書笛,可否告知爺爺實情?爺爺保證不說與任何人聽。”

小男孩依舊沈默,低著頭。

沈默的氣氛正在蔓延,另一聲銀鈴般清脆的孩童聲卻打破了這一切。

“幾位大人,你們在嗎?賀媽媽新做了雪花糕,要我送來與你們嘗嘗。”

這聲一響,房內的三個男人都明白,來人是誰。

荷月坊收留的小女孩,小嬌。

整個巫縣人多地窄,本也沒什麽好玩的樂子,可擁擠的街道上,卻矗立著一坐四層高的精致樓閣。

那便是荷月坊。

巫縣在洛州最出名的地方,也是掙銀子掙的最多的地方。

幾乎每個從外來巫縣的人,最後的目的地都是荷月坊,巫縣的客棧不多,常年住不滿,客人寥寥,因為尋常客人更願意往荷月坊去住,那裏搭戲臺,有歌女撥琴弦,夜晚笙歌結束,有更有一層樓的享受在等著那些客人。

風花雪月的最好去處。

所以巫縣這座小客棧裏的夥計看到蘇淩存祁宣陸衡清三位衣著不凡的男子來下榻時,簡直有點難以置信。

巫縣地方小,風聲傳得很快。

荷月坊不會放著看起來就很金貴的客人不踏進他們那裏一步,每日都會換著花樣找人去打攪這三位尊貴的客人。

可這三位客人總是匆忙,對他們派去的人都冷臉相待,最後,荷月坊這才不得不派出以為年僅八歲的小姑娘去。

面對孩童,他們臉上的冷漠終於消失了。

當然,蘇淩存三人也有自己的打算,起先他們對荷月坊不以為意,但查到中間,他們確認,案情告結後出的事情,段家鏢局、辰山寺、知府人手於一處慘死,都是死在荷月坊中,他們對荷月坊,態度便大為轉變。

兇案發生在荷月坊,荷月坊定不簡單。

這才是他們最後接納荷月坊打攪的原因。

且與荷月坊深入接觸後,他們初步知道了一件事。

段家鏢局與辰山寺的人之前在渠山兩敗俱傷後,兩方都在荷月坊休息。

段家鏢局可以理解,可辰山寺的僧人何為也宿在那種風月場所?

三人不解,但很快,真相擺在他們面前。

其實是因為小嬌。

小嬌自小被荷月坊收養,已經定好了未來的路子,如花似玉,是個好坯子,當了妓子,還不知要讓多少門客踏破門檻。

和尚們知道真相於心不忍,是來渡化小嬌的。

小嬌的確忍人憐愛,蘇淩存本不想開門,但小嬌說若是雪花糕不能給他們,荷月坊的媽媽會打她,蘇淩存立刻開了門。

雪花酥被小嬌舉到面前時,祁宣還皺鼻覺得難以下咽,但小嬌堅持餵了他一口,祁宣竟然說了好吃,不忍讓他失望。

小嬌又用小手拿起另一塊雪花糕,走向陸衡清。

陸衡清站在窗邊,看著窗外。

“陸哥哥吃一個吧。”小嬌滿臉真誠。

“不用。”陸衡清只道。

“陸公子,她只是一個小孩子,不必如此防備。”祁宣又道。

“是啊,衡清,這糕點味道其實不錯。”蘇淩存也道。

“陸哥哥,嘗一塊吧,這些糕點,今日是小嬌自己跟著媽媽做的哦。”小嬌又笑嘻嘻地說著,小手高高舉起,上面被燙傷的痕跡清晰可見。

“唉,這麽小的女兒,居然要遭如此罪……”蘇淩存看著,心疼不已。

祁宣沈默地又拿了一塊雪花糕吃起來。

陸衡清看著小嬌,一動不動。

“陸哥哥,一塊都不肯吃嗎?”小嬌手舉酸了,也快哭了。

“快要日落,若是現在還不回去,你的媽媽又當如何對你。”陸衡清又淡淡開口。

小嬌一楞,看向窗外天光。

最後,她失落地收回手,豆大的眼淚掉下來。

“陸哥哥,我知道了,謝謝你,小嬌這就走,”小嬌一邊哭著,一邊離開,一邊嘴裏喃喃,“陸哥哥一點都不喜歡我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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